第6章 雪满长安道（6）[第1页/共4页]

我的长安，孤寂非常。

她公然冷冷地含着笑意，向我道：“许平君？”

一串笑，像铃子似的串起来，能够摇在长安城透明的街道里，从这一头，清澈到了那一头。

谁奇怪服她呢！谁想这恶棍鬼却似被我方才的话慑住了，到底君上有威，太子哥哥乃大汉之储君，亦能慑阴暗。她果然有些被唬住了。

她会不会恨敬武？

也是，能入掖庭的女人，谁未曾明丽动听呢？

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时的场景。很多年后，我才晓得，那种莫名其妙的揪心与保持究竟因何。

竟真有鬼哭声。

“咳——”

汉宫中的人，只要我一人，识得这长安。

有藐小的声音，从她惨白的唇间，落出。

当真哭笑不得了，道：“爱说便说，你若敢当着太子、君上的面说，我便服你！”

她散下的乱发几是遮了半张脸，我因是看不清她的神采。但不知为何，我却感觉她在笑，但那笑中夹了几分苦楚。

——我方才说的话，很好笑么？

那人蓬着头，湿漉漉的头发黏糊得遮挡了半张脸，她全部身子都浸在雨水里，满身是湿透的。口齿间含糊得收回一种近似“魔——魔——”的声音。

大略汉宫中，便如果女人，老是苦楚的。女鬼呢，凭是逃不过的。

我说甚么？

那道影儿便在积水里一晃，又呆滞，我疑是自个儿走花了眼——她竟提了散下的乱发，发疯似的朝我奔来！

那便不是鬼。前头有小我杵在那儿。当时我才几岁吶，却不惧，巍巍抖着，那抖是被寒气逼的。

这雨愈发绵密。仿佛就贴着眼睑掉下来，蒸得人面前一团雾气。她翘起的睫毛上，凝着一颗水珠子。不是雨。

她披发覆面，脸上神情是瞧不清楚的，但不知为何，我觉她在笑。

那水珠攒成一团，愈发得大，直到微卷的睫毛再也托不住了，便落下来，滚进绵密的雨中。

她一怔，大抵在她做鬼的这些许年里，从未撞见过胆儿如此大的毛孩子。她不再疯颠可怖了，看不清的脸上仿佛盈满笑意：

我说甚么……

敬武生时，便是母后忌辰。我不在乎君王因这啮齿恨我，可我在乎，太子哥哥在这一日掬着痛苦勉笑为敬武贺生辰。

我碰到了好一只恶棍鬼！

必然不会的。他们都说，恭哀许皇后是天底下最温厚仁慈的好人。

她挡在我面前。我也淌不过儿。便问：“你不是鬼么？”我也不知为何便问了这么一句。

一扬首，又没进惨戚戚的雨里。

“不幸您还招他……？”

那鬼模鬼样的人收回一阵嘲笑。许是雨水里泡久了，连笑都是含糊不清的。她伸出一只手，翘着尖尖儿一根指头，直戳向我：“本宫是鬼——”又夹了一阵儿笑：“本宫就是鬼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