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 最长的一天[第1页/共26页]

一个伤兵一瘸一拐地过来了，他的戎服上到处是凝固的鲜血，头上缠着已经看不出色彩的肮脏的纱布，腿上缠着被鲜血渗入的绷带，每走一步，都要龇着牙叫一声，他埋着头艰巨地向前挪动着，只顾看着脚下，一下子撞到王大猛的身上。

长江边到处扔着军用铁锹，恰好用来当桨。大老冯背着李茂才，王大猛拖着木筏。他们把木筏放在江里，大老冯把李茂才放了上去，木筏没有一点事，两小我刚爬上去，一个兵士冲过来，大声地叫了起来：“长官，求求你们了，把我也带上吧！”说着，攀着木筏就要往上面爬，他们刚要把他拉上来，又有几个兵士也冲过来，趴在木筏上，木筏落空均衡，一角浸进水里，眼看就要竖起来翻进水里了。王大猛急了，抡起军用铁锹，照着前面一个兵士砸了畴昔，阿谁兵士惨叫一声，跌进了水里。

全部南京已经是一片火海，日军进入了南京郊区。全部下关船埠却很奇特地一片灯火透明，如果不是挤满了避祸的蚂蚁一样的人群，它和平常没甚么辨别。庞大的人群被长江挡着了来路，他们像一群羊一样挤在一起，数不清的身子挤在一起，数不清的叫声骂声与抽泣声，数不清的错愕的面孔，有望地瞪着浑浊的长江，它像一个恶梦一样可骇。这条可爱的蟒蛇扭动着它的丑恶身躯，身上千疮百孔，飘满奇形怪状的东西，就像一个个小小的虫子绝望地啃咬着这条蟒蛇。那是渡江的人们。有的乘坐木头扎的木筏，有的趴在门板上，有的就抱着一根木头，乃至是木桶和塑料盆，只如果能浮起来的东西都用上了，底子就来不及考虑能不能接受起人体的重量，不时地有人落在水里，伸动手大声地呼救着，但很快就被冰冷的江水淹没了。偶尔会有已颠末江的军队荡舟过来策应，但底子找不到本身的军队，船还没泊岸，几十个、上百小我就跳进水里冲了畴昔，更多的人被撞倒在长江中，消逝在水里。木筏一样被争夺着。那些船和木筏底子就装不下那么多人，他们就开枪或者用刺刀把那些扒着船的兵士赶下水去，乃至用刀砍掉了扒在船上的手，人掉在了水里，而那只手却落在了船里。这比天国更要可骇，甚么战友情，甚么兄弟意，甚么连合，甚么军纪，全没有了，乃至连人类根基的怜悯和怜悯都没有了！

路上的人越来越少，炮火几近听不到了，但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声却不时地响起来，声音越来越清脆。一辆小汽车停在马路中间，轮胎滚在一边，玻璃碎了一地，地上散落着庞杂的钞票，被风吹起，在地上转动着，就像坟头上的被风吹散的纸幡一样。一个胖胖的男人趴在不远处，嘴角边淌出的鲜血已经凝固。他的身边是一个穿戴旗袍的中年女人，烫着头发，全部脸摔在水泥地上，血肉恍惚。看不出来这是一起交通变乱还是一起行刺，乃至也看不出来是不是死于战役的流弹。枪声越来越响，王大猛从腰间拔出刺刀，咔嚓一声装在步枪上，又把枪弹推上膛，指向火线灰蒙蒙的街道。他在内心欢乐地大声叫唤着，狗日的小鬼子快点出来吧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