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君问归期未有期（一）[第1页/共3页]

打量着身上一色半旧的家织布粗裙，浅墨色的眉头翻过一座山，复又撩起粉嫩嫩的眼皮，视野跟着掠过老柿树身上班驳的肌理，还是耷拉了下来。

不觉地阖了阖眼，心下稀有儿，又缓缓跟上两步，道理当中料想以外，长江大河般的山风在六合间奔腾，充塞着穹庐，嘴歪眼斜，灵璧圆团团的喜庆小脸儿刹时跑偏，就连鼻孔都不普通凹凸，难怪一口气上不来。

汤汤乎，昂昂乎。

鼓了鼓肉嘟嘟的腮帮子，“噗”的一声，灵璧吹散挣扎着不情不肯覆回额前的刘海，放它们去飞，耳畔倏然响起喟然长叹的“嗟乎”之声。

达成所愿，不免欣喜若狂。

紧攥着两个胖乎乎的小拳头立在胸前，又蹦了两蹦，方才憋出一句：“真是绝了诶！”

竟然壁陡的河岸就如许日复一日的冷静蓄力，乘机而动，但有河水拍岸，就要迎头赶上去，卷起雪千堆，借此机遇重见天日。

遐思悠远的唤风号子荡开清泠泠的波纹，水势盈盈欲泼，所谓的河床被挤成荏弱的两条，仿若一个不留意，就会漫过一夜雪满头的丛丛芦苇，溢入两岸染过色的棉田桑林中去。

如许的气度！

又是奉迎似的轻拍灵璧的后背，又是揪着耳朵怒斥玩兴正浓的刘海，还颠颠儿地去牵她手里差点没能攥住的裙摆。

迫不及待地想要奉告先生听，她有预感，非论陈先生这是怎的了，都会感到欣喜的。

如同一幅晕染开来的水墨画卷，用工笔的伎俩勾画出流利的线条，又用适意的涂抹描画出浅妆本质。

脚下亦是不觉地趔趄，小小的身子东倒西歪的，仿佛运粮河边仪仗般沿岸而伏的芦苇。

白亮亮的从水云满盈的天绝顶浸漫过来，重载的航船舟来楫往，走在水中，亦走在地平线上，高高的船帆须得抬头去看，船帮人家的水上生存亦历历在目。

高凹凸低的灰瓦，错错落落的石墙，柳门，竹巷，野草，青苔，另有身后不算丰茂的石塘山，飘漂渺渺的云，同那散不开的雾。

一气畅通的运粮河在江南的水色秋息中一径逶迤向东流去。

歪着小脑袋蹭了蹭密密围住她的山风，眼睛眯着笑。

又有几不成闻的呢喃被丢进风中，骨碌骨碌地翻着跟头，捞过来谛听，似是甚的“先师保佑……”

只半晌，又耷拉着眼角垂下了小脑袋。

江南水色造化的黏土，日头底下一晒，硬邦邦的像石头，搁水里一泡，又显出一种固执的韧劲儿来。

并且她今儿但是滴酒未沾……自是不测之喜。

再没想到夙来瑰丽多情的四六骈文，竟能同亲野韵致的号子俚调如许调谐。

不过寸步，不及站定，额前的齐平刘海仿佛“嗖”地蹿上了筋斗云，上天上天。

水是轻柔绵长的，一如江南人的婉约和顺，水位却不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