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8章[第1页/共5页]

红毛毡

后媪渐泄于所亲，里中姊妹行皆托媪以求见。女让曰：“汝言不慎，我将不能久居矣。”媪悔讲错，深自责；而求见者日趋众，至有以势迫媪者。媪涕零自陈。女曰：“若诸女伴，见亦无妨；恐有轻浮儿，将见狎侮。”媪复哀恳，始许之。次日老媪少女，卷烟相属于道。女厌其烦，无贵贱，悉不交语，惟沉默端坐，以听朝参罢了。乡中少年闻其美，神魂倾动，媪悉绝之。

又公为宰时，至邻邑。早旦经郭外，见二人以床舁病人，覆大被；枕上露发，发上簪凤钗一股，侧眠床上。有三四健男夹随之，时更番以手拥被，令压身底，似恐风入。少顷息肩路侧，又使二人更相为荷。于公过，遣隶回问之，云是妹子垂死，将送归夫家。公行二三里，又遣隶回，视其所入何村。隶尾之，至一村舍，两男人迎之而入，还以白公。公谓其邑宰：“城中得无有劫寇否？”宰曰：“无之。”时功令严，高低讳盗，故即被盗贼劫杀，亦哑忍而不敢言。公就馆舍，嘱家人细访之，果有富室被强寇入室，炮烙而死。公唤其子来诘其状，子固不承。公曰：“我已代捕悍贼在此，非有他也。”子乃顿首哀泣，求为死者雪耻。公叩关往见邑宰，差健役四鼓出城，直至村舍，捕得八人，一鞫而伏。诘其病妇何人，盗供：“是夜同在北里，故与妓女同谋，置金床上，今抱卧至窝处始朋分耳。”共服于公之神。或问以是能知之故，公曰：“此甚易解，但人不体贴耳。岂有少妇在床，面庞动手衾底者？且易肩而行，其势甚重，比武护之，则知此中必有物矣。若病妇昏愦而至，必有妇人倚门而迎；止见男人，并不惊问一言，是以确知其为盗也。”

红毛国，旧许与中国相贸易。边帅见其众，不准登岸。红毛人固请：“赐一毡地足矣。”帅思一毡所容无几，许之。其人置毡岸上仅容二人；拉之容四五人；且拉且登，瞬息毡大亩许，已数百人矣。短刃并发，出于不料，被掠数里而去。

质审一过，无所可否。赵以巨金纳大僚，诸生坐结党被收，又追捉刀人。张惧亡去，至凤翔界，资斧断绝。日既暮，踟躇郊野，无所归宿。欻睹小村，趋之。老妪方出阖扉，见生，问所欲为。张以实告，妪曰：“饮食床榻，此都细事；但家无男人，不便留客。”张曰：“仆亦不敢过望，但容投止门内，得避虎狼足矣。”妪乃令入，闭门，授以草荐，嘱曰：“我怜客无归，私容止宿，未明宜早去，恐吾家小娘子闻知，将便见怪。”

一日归颇早，至其处，村舍全无，不堪惊怪。方盘桓间，闻妪云：“来何早也！”一转盼间，则院落仍旧，身固已在室中矣，益异之。舜华自内出，笑曰：“君疑妾耶？实对君言：妾，狐仙也，与君固有夙缘。如必见怪，请即别。”张恋其美，亦安之。夜谓女曰：“卿既神仙，当千里一息耳。小生离家三年，念妻孥不去心，能携我一归乎？”女似不悦，曰：“琴瑟之情，妾自分于君为笃；君守此念彼，是相对绸缪者皆妄也！”张谢曰：“卿何出此言。谚云：‘一日伉俪，百日恩德。’后日归念卿时，亦犹本日之念彼也。设得新忘故，卿何取焉？”女乃笑曰：“妾有褊心，于妾愿君之不忘，于人愿君之忘之也。然欲暂归，此复何难？君家天涯耳！”遂把袂出门，见门路暗淡，张逡巡不前。女曳之走，无几时，曰：“至矣。君归，妾且去。”张停足细认，果见家门。逾垝垣入，见室中灯火犹荧，近以两指弹扉，内问为谁，张具道所来。内秉烛启关，真方氏也。两相欣喜。握手入帷。见儿卧床上，慨然曰：“我去时儿才及膝，今身长如许矣！”佳耦依倚，仿佛梦寐。张历述所遭。问及讼狱，始知诸生有瘐死者，有远徙者，益服妻之远见。方纵体入怀，曰：“君有良伴，想不复念孤衾中有零涕人矣！”张曰：“不念，胡以来也？我与彼虽云情好，终非同类；独其恩德难忘耳。”方曰：“君以我何人也！”张核阅竟非方氏，乃舜华也。以手探儿，一竹夫人耳。大惭无语。女曰：“君心可知矣！分当自此绝矣，犹幸未忘恩德，差足自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