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书网 - 都市娱乐 - 聊斋志异 - 第5章

第5章[第1页/共5页]

劳山羽士

异史氏曰:“村夫愦愦,憨状可掬,其见笑于市人有以哉。每见乡中称素丰者,良朋乞米,则怫然,且计曰:‘是数日之资也。’或劝济一危难,饭一茕独,则又忿然,又计曰:‘此十人五人之食也。’甚而父子兄弟,较尽锱铢。及至淫博迷心,则顷囊不吝;刀锯临颈,则赎命不遑。诸如此类,正不堪道,蠢尔村夫,又何足怪。”

凌晨,羽士呼王去,授一斧,使随众采樵。王谨受教。过月余,手足重茧,不堪其苦,阴有归志。一夕归,见二人与师共酌,日已暮,尚无灯烛。师乃剪纸如镜粘壁间,俄顷月明辉室,光鉴毫芒。诸门人环听驰驱。一客曰:“良宵胜乐,不成分歧。”乃于案上取酒壶分赉诸徒,且嘱尽醉。王自思:七八人,壶酒何能遍给?遂各觅盎盂,竞饮先釂,唯恐樽尽,而来去挹注,竟很多减。心奇之。俄一客曰:“蒙赐月明之照,乃尔寂饮,何不呼嫦娥来?”乃以箸掷月中。见一美人自光中出,初不盈尺,至地遂与人等。纤腰秀项,翩翩作“霓裳舞”。已而歌曰:“仙仙乎!而还乎!而幽我于广寒乎!”其声清越,烈如箫管。歌毕,回旋而起,跃登几上,惊顾之间,已复为箸。三人大笑。又一客曰:“今宵最乐,然不堪酒力矣。其饯我于月宫可乎?”三人移席,渐入月中。众视三人,坐月中饮,须眉毕见,如影之在镜中。移时月渐暗,门人燃烛来,则羽士独坐,而客杳矣。几上肴核尚存;壁上月,纸圆如镜罢了。羽士问众:“饮足乎?”曰:“足矣。”“足,宜早寝,勿误樵苏。”众诺而退。王窃欣慕,归念遂息。

邑有王生,行七,故家子。少慕道,闻劳山多神仙,负笈往游。登一顶,有观宇甚幽。一羽士坐蒲团上,素发垂领,而神光爽迈。叩而与语,理甚奥妙。请师之,羽士曰:“恐娇情不能作苦。”答言:“能之。”其门人甚众,傍晚毕集,王俱与顿首,遂留观中。

许归,家稍裕,遂不复渔。后见招远人问之,其灵应如响云。或言即章丘石坑庄。未知孰是?

麦既登仓,禾黠杂沓,翁命收积为垛,而亲登践实之,高至数尺。忽眺望骇曰:“鬼物至矣!”众急觅弓矢,物已奔翁。翁仆,龁其额而去。共登视,则去额骨如掌,昏不知人。负至家中,遂卒。后不复见。不知其为何怪也。

童时赴郡试,值春节。旧例,先一日各行商贾,彩楼鼓吹赴藩司,名曰“演春”。余从朋友戏瞩。

一夕方独酌,有少年来盘桓其侧。让之饮,慨与同酌。既而终夜不获一鱼,意颇失。少年起曰:“请于下贱为君驱之。”遂飘然去。少间复返曰:“鱼大至矣。”果闻唼呷有声。举网而得数头皆盈尺。喜极,申谢。欲归,赠以鱼不受,曰:“屡叨佳酝,戋戋何足云报。如不弃,要当觉得常耳。”许曰:“方共一夕,何言屡也?如肯永顾,诚所甚愿,但愧无觉得情。”询其姓字,曰:“姓王,无字,相见可呼王六郎。”遂别。明日,许货鱼益利,沾酒。晚至河干,少年已先在,遂与欢饮。饮数杯,辄为许驱鱼。如是半载,忽告许曰:“拜识清扬,情逾骨肉,然相别有日矣。”语甚凄楚。惊问之,欲言而止者再,乃曰:“情好如吾两人,言之或勿讶耶?今将别,无妨明告:我实鬼也。素嗜酒,沉浸灭顶数年于此矣。前君之获鱼独胜于别人者,皆仆之暗驱以报酹奠耳。明日业满,当有代者,将往投生。相聚只今夕,故不能无感。”许初闻甚骇,然亲狎既久,不复可骇。因亦唏嘘,酌而言曰:“六郎饮此,勿戚也。相见遽违,良足悲恻。然业满劫脱,正宜相贺,悲乃不伦。”遂与痛饮。因问:“代者何人?”曰:“兄于河边视之,亭午有女子渡河而溺者是也。”听村鸡既唱,洒涕而别。明日敬伺河边以觇其异。果有妇人抱婴儿来,及河而堕。儿抛岸上,扬手掷足而啼。妇沉浮者屡矣,忽淋淋攀岸以出:藉地少息,抱儿径去。当妇溺时,意良不忍,思欲奔救;转念是以是代六郎者,故止不救。及妇自出,疑其言不验。抵暮,渔旧处,少年复至,曰:“今又聚会,且不言别矣。”问其故。曰:“女子已相代矣;仆怜其抱中儿,代弟一人遂残二命,故舍之。更代不知何期。或吾两人之缘未尽耶?”许感慨曰:“此仁人之心,能够通上帝矣。”由此相聚如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