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章[第1页/共5页]

武承休，辽阳人，喜交游，所与皆着名流。夜梦一人告之曰：“子交游遍海内，皆滥交耳。唯一人可共磨难，何反不识？”问：“何人？”曰：“田七郎非与？”醒而异之。诘朝见所游，辄问七郎。客或识为东村业猎者，武敬谒诸家，以马箠挝门。未几一人出，年二十余，（左豸右區）目蜂腰，着腻帢，衣皂犊鼻，多白补缀，拱手于额而问所自。武展姓氏，且托途中不快，借庐憩息。问七郎，答曰：“我便是也。”遂延客入。见破屋数椽，木岐支壁。入一小室，皋比狼蜕，悬布槛间，更无杌榻可坐，七郎当场设皋比焉。武与语，言词朴质，大悦之。遽贻金作生存，七郎不受；固予之，七郎受以白母。俄顷将还，固辞不受。武强之再四，母龙钟而至，厉色曰：“老身止此儿，不欲令事高朋！”武惭而退。归程展转，不解其意。适从人于室后闻母言，因以告武。先是，七郎持金白母，母曰：“我适睹公子有晦纹，必罹奇祸。闻之：受人知者分人忧，受人恩者急人难。富人报人以财，贫人报人以义。无端而得重赂，不祥，恐将取死报于子矣。”武闻之，深叹母贤，然益倾慕七郎。翼日设筵招之，辞不至。武登其堂，坐而索饮。七郎自行酒，陈鹿脯，殊纵情礼。次日武邀酬之，乃至。款洽甚欢。赠以金，即不受。武托购皋比，乃受之。归视所蓄，计不敷偿，思再猎而后献之。入山三日，无所猎获。会妻病，守视汤药，不遑操业。浃旬妻淹忽以死，为营斋葬，所受金稍稍耗去。武亲临唁送，礼节优渥。既葬，负弩山林，益思以是报武。武探得其故，辄劝勿亟。切望七郎姑一临存，而七郎终以负债为憾，不肯至。武因先索旧藏，以速其来。七郎检视故革，则蠹蚀殃败，毛尽脱，懊丧益甚。武知之，驰行其庭，极意慰解之。又视败革，曰：“此亦复佳。仆所欲得，原不以毛。”遂轴鞟出，兼邀同往。七郎不成，乃自归。七郎终以不敷报武为念，裹粮入山，凡数夜，忽得一虎，全而馈之。武喜，治具，请三日留，七郎辞之坚，武键庭户使不得出。来宾见七郎空洞，窃谓公子妄交。武周旋七郎，殊异诸客。为易新服却不受，承其寐而潜易之，不得已而受。既去，其子奉媪命，返新衣，索其敝裰。武笑曰：“归语老姥，故衣已拆作履衬矣。”自是。七郎以兔鹿相贻，召之即不复至。武一日诣七郎，值出猎未返。媪出，跨闾而语曰：“再勿引致吾儿，大不怀美意！”武还礼之，惭而退。半年许，家人忽白：“七郎为争猎豹，殴死性命，捉将官里去。”武大惊，驰视之，已械收在狱。见武无言，但云：“而后烦恤老母。”武惨淡出，急以重金赂邑宰，又以百金赂仇主。月余无事，释七郎归。母慨然曰：“子发肤受之武公子耳，非老身所得而珍惜者。但祝公子百年无灾患，即儿福。”七郎欲诣谢武，母曰：“往则往耳，见武公子勿谢也。小恩可谢，大恩不成谢。”七郎见武，武温言安慰，七郎唯唯。家人咸怪其疏，武喜其诚笃，厚待之，由是恒数日留公子家。馈遗辄受，不复辞，亦不言报。会武初度，宾从烦多，夜舍履满。武偕七郎卧斗室中，三仆即床下卧。二更向尽，诸仆皆睡去，两人犹刺刺语。七郎背剑挂壁间，忽自腾出匣数寸，铮铮作响，光闪动如电。武惊起，七郎亦起，问：“床下卧者何人？”武答：“皆厮仆。”七郎曰：“此中必有恶人。”武问故，七郎曰：“此刀购诸异国，杀人何尝濡缕，迄佩三世矣。决首至千计，尚如新发于硎。见恶人则鸣跃，当去杀人不远矣。公子宜亲君子，远小人，或万一可免。”武颌之。七郎终不乐，展转床席。武曰：“灾祥数耳，何忧之深？”七郎曰：“我别无可骇，徒以有老母在。”武曰：“何遽至此？”七郎曰：“无则更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