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章 正郭卷[第1页/共3页]

抱朴子曰：嵇生以太原郭林宗，竟不恭三公之命，学无不涉，名重於往代，加上以知人，知人则哲，盖亚圣之器也。及在衰世，栖栖惶惑，席不暇温，志在乎匡断行道，与仲尼类似。

“但是林宗可谓有耀俗之才，无恪守之质，见无不了，庶几大用，符辨外发，精力内虚，不堪烦躁，言行相伐，口称静退，心希荣利，未得玄圃之栖禽，九渊之潜灵也。自炫自媒，士女之丑事也。知其不成而尤效尤师，亚圣之器，其安在乎虽云知人，知人之明，乃唐虞之所难，尼父之所病。夫之前并日月，原始见终，且犹有失，不能常中，况於林宗萤烛之明，得失半解，已为很多矣。但是称呼重於当世，嘉话盛於既没，故其所得者，则世共传闻，而所失者，则莫之有识尔。虽颇甄知名之士於草莱，指未剖之璞於丘园，然未能进忠烈於朝廷，立御每於疆场，解亡徵於倒悬，折逆谋之竞逐。若鲍子之推管生，平仲之达穰苴，林宗名振於朝廷，敬於一时，三九肉食，莫不钦重，力足以拔才，言足以起滞，而但养疾京辇，招合来宾，无所进致，以匡危蔽，徒能知人，不肯荐举，何异知沃壤之任良田，议直木当中梁柱，而终不垦之以播嘉谷，伐之以构梁栋，奚解於不粒，何救於露居哉！其距贡举者，诚高操也，其走不休者，亦其疾也。”

余答曰：“夫智与不智，存於一言，枢机之玷，乱乎白圭，愚谓亚圣之评，未易以轻有许也。夫所谓亚圣者，必详细而微，命世绝伦，与彼周孔其间无所复容之谓也。若人者亦何足登斯格哉！林宗拔萃翘特，鉴识朗彻，方之凡人所议，固多引之上及，实复未足也。此人有机辩风韵，又巧自抗遇而善用，且功德者为之羽翼，延其名誉於四方，故能挟之见推慕於乱世，而为过听不核实者所推策，及其片言所褒，则重於令媛，游涉所经，则贤愚波荡，谓龙凤之集，奇瑞之出也。吐声则余音见法，移足则遗址见拟，可谓善击建鼓而揭日月者耳，非真隐也。盖欲立朝则世已大乱，欲暗藏则闷而不堪，或跃则畏祸害，确尔则非所安。彰徨不守，载肥载月瞿，而世人逐其华而莫研实在，玩其形而不究其神，故遭雨巾坏，犹复见效，不觉其短，皆是类也。俗民追声，一至於是。故其虽出缺隟，莫之敢指也。夫林宗学涉知人，非无分也。但是未能避过实之名，而暗於自料也。或劝之以退隐进者，林宗对曰：‘吾昼察人事，夜看乾象，天之所废，不成支也。方今运在明夷之爻，值勿用之位，盖盘桓潜居之时，非在天利见之会也。

虽有原陆，犹恐沧海横流。吾其鱼也，况可冒冲风而乘驰驱乎！未若岩岫颐神，娱心彭老，优哉游哉，聊以卒岁。’按林宗之言，其知汉之不成救，非其才之所办审矣。法当仰隮商洛，俯泛五湖，追巢父於峻岭，寻渔父於沧浪，若不能结踪山客，离群独往，则当掩景渊洿，韬鳞括囊，而乃自西徂东，席不暇温，欲慕孔墨栖栖之事。圣者忧世，周流四方，犹为退士，所见讥弹。林宗才非应期，器不断伦，出不能安上治民，移风易俗，入不能挥毫属笔，祖述六艺，行自夸耀，亦既过差，收名赫赫，受饶颇多。然卒进无补於治乱，退无迹於竹帛。观倾视汨，冰泮草靡，未有异庸人也。无端沈浮於波澜之间，倒屣於埃尘当中，遨集京邑，交关贵游，轮刓箧弊，匪遑启处，遂使名誉翕熠，秦胡景附，巷结朱轮之轨，堂列赤绂之客，轺车盈街，载奏连车，诚为游侠之徒，未合逸隐之科也。有道之世而臻此者，犹不得复厕高洁之条贯焉，为秘丘之俊民，而修兹在於危乱之运，奚足多哉！孰不谓之暗於天人之否泰，蔽於自量之好坏乎！空背恬默之途，竟无有为之益，不值祸败，盖其幸耳。以此为忧世念国，希拟素王，有似蹇足之寻龙骐，斥鷃之逐鸿鹄，焦冥之方云鹏，鼷鼬之比巨象也。